Monday, March 3, 2008

世纪末的华丽/朱天文

很迟发现。
虽是文字,视觉元素好强。颜色/质感/气味延绵。。。

这是台湾独有的城市天际线,米亚常常站在她的九楼阳台上观测天象。依照当时的心情,屋里烧一土撮安息香。
违建铁皮屋佈满楼顶,千万家篷架像森林之海延伸到日出日落处。
我们需要轻质化建筑,米亚的情人老段说。老段用轻质沖孔铁皮建材来解决别墅开天窗或落地窗所产生的日晒问题。米亚的楼顶阳台也有一个这样的棚,倒挂着各种乾燥花草。

米亚是一位相信嗅觉,依赖嗅觉记忆活着的人。安息香使她回到那场八九年春装秀中,淹没在一片雪纺,乔其纱,网绸,金蒽,纱丽,绑扎缠绕裹垂坠的印度热里,天衣无缝,当然少不掉锡克教式裹头巾,搭配前个世纪末展露于维也纳建筑绘画中的装饰风,其闲翘楚克林姆,缀满亮箔珠绣的装饰风。
米亚也同样依赖颜色的记忆,比方她一直在找有一种紫色,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和地方见过,但她确信只要被她遇见一定逃不掉,然后那一种紫色负荷的所有东西霎时都会重现。
不过比起嗅觉,颜色就迟钝得多。嗅觉因为它的无形不可捉摸,更加锐利和准确。
铁皮篷架,显出台湾与地争空间的事实,的确,也看到前人为解决平顶燠晒防雨所发明内外交流的半户外空间。前人以他们生活经验累积给了我们应付台湾气候环境的建筑方式,轻质化。不同于欧美也不同于日本,是形式上的轻质,也是空间上轻质,视觉上轻质,为烈日下拥塞的台湾都市寻找纾解空间。贝聿铭说,风格产生由解决问题而来。如果他没有一批技术人员帮他解决问题,罗浮宫金字塔上的玻璃不会那样闪闪发亮而透明,老段说。
老段这些话混合着薄荷气味的药草茶。当时他们坐在棚底下聊天,米亚出来进去沏茶。
清咧的薄荷药草茶,她记起九零年夏装海滨浅色调。那不是加勒比海缤纷印花布,而是北极海海滨。几座来自格陵兰岛的冰山隐浮于北极海濛雾里,呼吸冷冻空气,一望冰白,透青,纤绿。细节延续八九年秋冬蕾丝镂空,转为鱼网般新镂空感,或用压褶压烫出鱼鳍和贝壳纹路。
米亚与老段,他们不讲话的时刻,便做为印象派画家一样,观察城市天际线日落造成的幻化。将时间停留在画布上的大师,莫内,时钟般记录了一日之中奇瓦尼河上光线的流动,他们亦耽美于每一刻钟光阴移动在他们四周引起的微细妙变。虾红,鲑红,亚麻黄,耆草黄,天空由粉红变成黛绿,落幕前突然放一把大火从地平线烧起,轰轰焚城。他们过份耽美,在漫长的赏叹过程中耗尽精力,或被异象震慑得心神俱裂,往往竟无法做情人们该做的爱情事。
米亚愿意这样,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开始也不是要这样的,但是到后来就变成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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